苏瑶走了。
背影有些狼狈。
陆泽站在原地，看着她上了出租车，汇入晚高峰的车流，消失不见。
他站了很久。
夜风吹过来，带着凉意。
他插在口袋里的手，攥得很紧，指甲都陷进了肉里。
萧然不知道什么时候，站到了他身后。
递过来一根烟。
“痛快了？”
陆泽没接。
“我不抽烟。”
“装。”萧然自己点上，吸了一口，吐出个烟圈。“心里不痛快，就别硬撑着。跟哥们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？”
陆泽沉默。
萧然把烟头扔在地上，用脚尖碾灭。
“还喜欢她？”
陆泽身子一僵。
“别扯淡。”
“呵。”萧然笑了，“五年前，也不知道是谁，为了能跟人家在一个项目组，天天往陈景明办公室跑，端茶倒水，比孙子还孙子。”
“结果呢，人家苏瑶是陈景明的掌上明珠，重点培养对象。你呢？你就是个工具人，用完了就扔的垃圾。”
“现在你牛逼了，想报仇了。结果人家一出现，你那点道行就全破了。”
“陆泽啊陆泽，你也就是这点出息。”
萧然的话，句句诛心。
陆泽的脸色，一点点沉下去。
“我说了，别扯淡。”
“行，不扯。”萧然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但有句话，我得提醒你。”
“报仇，有很多种方法。最蠢的一种，就是把自己再搭进去。”
“陈景明是老狐狸，苏瑶也不是小白兔。你别以为她今天来罚站，就是对你旧情难忘。”
“她是为了她的项目，她的前途，她的导师。”
“在你和陈景明之间，她永远会选陈景明。”
“你信不信？”
陆泽没说话。
他转身，往公司里走。
“我去实验室。”
萧然看着他的背影，摇了摇头。
这头犟驴。
非得撞了南墙才知道疼。
实验室。
地下三层。没有窗户。
只有一排排的服务器，风扇发出低沉的嗡嗡声。
主控台有三块屏幕。左边是数据流，中间是神经元活动模拟，右边是空的。
陆泽一天在这里待十六个小时。
一张行军床，一个烧水壶，一箱方便面。
这就是他的全部。
他坐到主控台前，戴上“普罗米修斯”头环。
闭上眼。
瞬间，整个世界都变了。
黑暗里，无数道光线亮起，交织成一张巨大的、无边无际的网。
那是他的思维世界。
每一条光线，都是一段代码。
每一个节点，都是一个逻辑门。
在这里，他就是神。
他可以随心所欲，创造一切。
但他今天，什么都不想创造。
他只是静静地“看”着。
那张网的深处，有一个被锁起来的区域。
他很少去碰它。
那里，存放着他所有的记忆。
那些他想忘记，却怎么也忘不掉的东西。
他“走”了过去。
伸出手，触碰了那个枷...suo。
“咔哒。”
锁开了。
无数的画面，涌了出来。
第一次见到苏瑶。
在新生开学典礼上。她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。穿着白裙子，站在台上，像会发光。
第一次跟她说话。
在图书馆。他想借的一本书，被她先拿到了。他鼓足勇气，走过去。“同学，这本书，你看完能借我吗？”
她抬起头，冲他笑了笑。“好啊。”
第一次……
他以为，他们会是朋友。
甚至是……
直到他进了陈景明的项目组。
他成了陈景明的学生，她也成了陈景明的学生。
他们成了师兄妹。
陈景明很看重苏瑶。
他会当着所有人的面，夸她有灵气，有天赋。
而对他，陈景明永远只有一句话。
“陆泽，这个数据再算一遍。”
“陆泽，这份报告今天必须交上来。”
“陆泽，你怎么这么笨？”
他成了苏瑶的陪衬。
成了整个实验室的杂工。
他不在乎。
他觉得，只要能留在她身边，只要能做自己喜欢的研究，就够了。
他把所有的精力，都投入到了“神经同步”理论的研究里。
他以为，他能用这个，证明自己。
证明给陈景明看。
也证明给她看。
结果，他等来的，是那场公开的羞辱。
和她……同情的眼神。
他最不需要的，就是她的同情。
那比陈景明的羞辱，更让他难受。
所以，他关上了门。
也关上了心。
这五年，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台机器。
没有感情，没有娱乐，只有工作。
他成功了。
他成了人人都想仰望的存在。
可是为什么……
当她再次出现时，他那颗已经停摆的心，还是会疼？
“警报！警报！核心逻辑链出现紊乱！”
“系统过载！情绪波动超出阈值！”
刺耳的警报声，在思维世界里回响。
那张巨大的光网，开始剧烈地闪烁，扭曲。
陆泽猛地睁开眼。
他一把扯下头上的头环，扔在桌上。
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，胸口剧烈地起伏。
冷汗，顺着额角滑下来。
他看着那块空着的右边屏幕。
那里，本该是他用来测试系统稳定性的地方。
他从来没有失控过。
今天是第一次。
因为她。
陆泽靠在椅子上，闭上眼，一脸疲惫。
萧然说得对。
他就是这点出息。
另一边。
苏瑶回到实验室，已经是深夜。
陈景明还在办公室等她。
“怎么样？”他一见她进来，立刻站了起来。
苏瑶摇了摇头。
“他不见我。”
她把陆泽的原话，复述了一遍。
“……让他自己，滚过去，跪着。”
陈景明的脸，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
“放肆！”
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，桌上的文件都跳了起来。
“他以为他是谁？一个毛头小子！一个欺师灭祖的叛徒！”
“他这是想干什么？想翻天吗？！”
陈景明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，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。
苏瑶站在一边，默不作声。
她知道，陆泽的话，戳到了陈景明最痛的地方。
那就是他的权威，他的尊严。
让他去给一个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学生下跪？
比杀了他还难受。
“老师，您先别生气。”苏瑶低声说，“我觉得，陆泽他……可能只是一时气话。”
“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。”
“办法？还有什么办法！”陈景明停下来，指着她的鼻子，“我让你去，是让你解决问题的！不是让你把问题带回来的！”
“苏瑶，你是不是还跟他有联系？你是不是向着他说话？”
苏瑶心里一凉。
“老师，我没有。”
“没有？”陈景明冷笑一声，“我告诉你，苏瑶，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。你的前途，你的未来，都系在这个项目上。”
“项目要是黄了，你，我，我们所有人都得玩完！”
“你最好给我搞清楚，你到底是谁的人！”
这是**裸的威胁了。
苏瑶的嘴唇，抿成一条直线。
“老师，我知道了。”
“知道就好。”陈景明的语气，缓和了一些，“你再去找他。一次不行，就两次。两次不行，就三次。”
“动之以情，晓之以理。你们是同学，总有些香火情吧？”
“告诉他，只要他肯合作，条件可以谈。钱，名誉，我都可以给他。”
“只要……别太过分。”
陈景明坐回椅子上，端起已经凉了的茶，喝了一口。
他眼里闪过一丝阴狠。
陆泽。
你给我等着。
等我拿到你的技术，看我怎么收拾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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