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被粗暴地挂断，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。
关屹握着手机，站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主位前，周身的温度比那黑曜石的桌面还要冷。
脑海里，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“妈妈”，和谭从川那句没头没尾的“我找到她了”，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，将他牢牢困住。
而此时此刻，这张网的中心，正是一片风暴的旋涡。
迈巴赫豪华宽敞的车厢内，本应是宁静与舒适的代名词，此刻却被一个小小身影的哭声彻底攻占。
“妈妈——！要妈妈——哇啊啊——”
关只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一张漂亮的小脸蛋涨得通红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，滚滚而下，将她胸前的衣服都浸湿了一大片。
她的小手胡乱地挥舞着，小腿也不安分地乱蹬，柔软的婴儿鞋底一下一下踢在谭从川价值不菲的西装裤上。
谭从川抱着这个不断挣扎的小东西，整个人都僵成了石头。
他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狼狈的时刻。车内顶级的隔音系统将外界的喧嚣完全隔绝，同时也让这小小的哭声变得如同环绕立体声一般，无孔不入，一下下地撞击着他的耳膜和理智。
“别哭了。”他试图再次命令，但声音干涩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。
关只只根本不理会，她唯一的回应，就是哭得更大声，更伤心。
“妈妈——要妈妈——”
这三个字，像是一道反复吟诵的魔咒，敲打着谭从川的神经。
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，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。他将怀里的小东西放到旁边的儿童安全座椅上——那是特助刚刚飞奔去最近的母婴店，用几乎是抢的速度买回来的。
但离开了那个虽然陌生但还算温暖的怀抱，被束缚在座椅里的关只只更加没有安全感，哭声直冲云霄。
谭从川重重地靠在座椅靠背上，抬手用力按压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。他闭上眼，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去找她？他刚才竟然对一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许下了这样的承诺。
去哪里找？
他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死是活。
这四年，所有信息都指向她已经死于一场黑帮的追杀，连尸体都找不到。
现在，她却用这样一种惊天动地的方式，向他宣告了她的“归来”。送来一个女儿，一份亲子鉴定，然后呢？人呢？
“查。”谭从川睁开眼，猩红的眼眸透过后视镜，死死地盯着驾驶座上的特助，“送孩子来的人，查到了吗？”
特助的冷汗都下来了，他握着方向盘，声音发紧：“谭总，查了。对方是‘魅影’的人，业内最顶级的保密速运，接单和派送都是单线联系，信息虚拟，根本找不到源头。我们……我们跟丢了。”
“废物！”谭从川低吼一声，一拳砸在了身边的座椅上。
关只只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哆嗦，哭声猛地一顿，随即以更加凄惨的音量爆发出来，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委屈剧烈地颤抖着。
看着她那张满是泪痕惊恐万分的小脸，谭从川砸出去的怒火，像是遇到了一盆冰水，瞬间熄灭，只剩下无比苦涩的懊悔和无力感。
他做错了。他不该对一个孩子发火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他转过头，看着那个已经哭到快要抽噎的小东西，伸出手，想要像刚才那样去碰碰她，却又在半空中停住。
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哭着要妈妈的孩子，尤其是在他连这个妈妈在哪都不知道的情况下。
“妈妈……”关只只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，变成了断断续续可怜的抽泣，“要……妈妈……”
这软弱无助的呢喃，比刚才撕心裂肺的哭喊，更让他心烦意乱，也更让他……心疼。
车厢内的安静是如此脆弱，仿佛一根绷紧的弦，随时都可能被再次拨断。
谭从川那句“马上”换来了短暂的和平，但孩子的耐心是全世界最稀缺的资源。
不过两三分钟，坐在安全座椅里的关只只又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。
她等不及了。那种焦灼发自本能的渴，让她刚刚平复下去的委屈又一次涌了上来。
“要~碎~”
她的小嘴又一次嘟了起来，这次发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急躁和鼻音，将“水”这个字说得含糊又破碎，听起来倒像是撒娇的抱怨。
她的小眉头又皱成了一团，眼看第二轮水漫金山就要上演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车门被迅速拉开，特助带着一阵风，几乎是扑回了驾驶座。
他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购物袋，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婴儿用品，从奶瓶、水杯到尿不湿、湿纸巾，甚至还有几个安抚奶嘴和拨浪鼓，仿佛把半个母婴店都搬了过来。
“谭总，买回来了！这是专为这个年龄段宝宝设计的学饮杯，防呛的，里面的水是恒温45度的。”
特助气都还没喘匀，就以最快的速度从袋子里翻出一个粉色带着两个小把手的鸭嘴杯，拧开盖子检查了一下，恭敬地递到了后座。
谭从川接过了那个小巧的杯子。
他看着上面印着的可爱卡通兔子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冷硬的黑色西装，眉心不自觉地拧了一下，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油然而生。
关只只一看见那个粉色的杯子，眼睛立刻就亮了，所有的不耐烦都变成了急切的渴望。
她的小身子在座椅里使劲往前倾，两只小手伸得直直的，嘴里发出“啊~啊~”的催促声。
谭从川被她这副急切的模样搞得有些手忙脚乱。
他学着特助的样子，将杯子稍微倾斜，笨拙地把那个鸭嘴形状的吸管凑到关只只的小嘴边。
怀着巨大的期待，关只只一口就叼住了那个软硅胶的鸭嘴。
温热的清水顺着吸管，缓缓流入她干渴的口腔。一股清甜的暖流滋润了她哭得嘶哑的喉咙，那种感觉舒服极了。
她立刻停止了所有的挣扎和催促，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杯子两侧的小把手，抱着比她脸还大的水杯，大口大口地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。
那副专注又满足的样子，仿佛喝的不是水，而是琼浆玉液。
车厢内，只剩下她吞咽清水的微弱声音。
谭从川就这么维持着半倾身的姿势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。
他看着她喝水时小巧的喉咙一动一动的，看着她因为满足而舒展开来的小眉头，看着清水从她嘴角溢出一点，顺着胖乎乎的下巴滑落。
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，用拇指轻轻揩去了她下巴上的那滴水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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